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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辈子就是被搞竞害了。

【冻7两周年暨63开赛助威24h|10:00】南墙

·单箭头,冻→7,全员退役设。

·假如果冻终究没能忘掉487。

·涉及剧透,所以在此不介绍文中详细设定,可以猜一猜接电话的人究竟是谁。

·ooc,勿升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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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果冻站在电话亭里,一手握着听筒,玻璃以外的地方在下雨。他听见雨水落下来,融进水里,穿住整片大地的骨架,走向海潮;没注意到电话在他对着拨号音走神的时候接通了,听筒里传出来一个很轻的声音,几近耳语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“喂?”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在那一瞬间,果冻才得以意识到,原来他的本能早就比他的理性更渴望这个声音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说来奇怪,与这个声音久别重逢,最先从果冻脑中浮现出来的念想并非喜悦,也不是怅然,甚至也没有任何他们曾经作为队友朝夕相处的回忆:他最先想到的词汇是——“自杀”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也许是因为两者极其相似的性质。“爱”和“自杀”,归根结底都是违背人类动物性本能的行为。当它找上你,就意味着你开始放弃感知自我,意味着构造和约束世界的道德框架,此刻在你身上失效了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现在是凌晨一点三十四分,芸芸众生都已睡去,而他在一场深夜的大雨里无法自抑地走进这个黑色电话亭,刚刚拨通共同退役六个月的前队长兼暗恋对象的电话号码;除了“我他妈终于疯了”,小果冻没法找出第二个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行为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“…你好?”隔着偌大的通讯网络,487显然读不懂对面长时间的留白,拘谨地再度开口,等待下文。声音显得失真,听起来既茫然,又困倦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“是我。”果冻沉默片刻。“我吵醒你睡觉了?”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听筒里传来微弱的气音,他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,487是在笑。“是果冻吗?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啊。”他絮絮叨叨地说起来,用果冻再熟悉不过的嗓音与说话方式——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,语速略快,话语末梢的咬字柔软模糊,如幼兽示好的呢喃,说什么都像是在冲你撒娇。“我还没睡呢,这个点怎么睡得着…平时在俱乐部都三四点才睡的。”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果冻安静地听他说着,偶尔给出简短回应。仿佛即使是离别了六个月,他们之间相处起来依旧犹如呼吸般,熟稔、默契、自然。闭上眼他甚至能勾勒出487倚在床头的模样:半闭着眼,单手摇摇欲坠地将手机架在耳边;或者正用空余的那只手扯着被子,把自己裹成一团。但果冻仍在不安,他害怕487问起他在凌晨时分突然致电的缘由,那不是一句心血来潮就能概括的——他不能说因为这六个月来我真的很想你,想和你说话,或者只听你的声音也行。但…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“你最近怎么样,过得还好吗?”果冻问他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眼睛很漂亮,操作和意识都不错,讲起话来有点像小鸭子。这是果冻对487的第一印象,除此之外,这个人于他而言是张白纸,并不再意味着更多的什么。时间给他们浇了水,于是白纸上生长出很多很多个后来。后来487成了他的队友、队长、双排、默契的双排、然后是能让他全心地信任,相守,彼此托付后背之人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后来他们输了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即使已经经历过许多场失败作为铺垫,这场失败也过于惨痛了。低迷的气氛在基地里蔓延,只有安静振聋发聩;果冻的心态算是调整得很快的,甚至是唯一有心情开播跟粉丝唠嗑的人。下播时他朝窗外探了一眼,夜晚被熬煮发稠,地平线隐隐发亮,不知哪里有丁香花的气味,遥远、窒闷的雷声传来。昏昏沉沉的时刻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他收回目光,准备回房间睡觉。走上三楼前,果冻先是看到了站在二楼房间门口的487。一手轻轻搭在门把上,低着头没有动,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,眼睛还是红的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基地里最后一盏灯也熄了。初夏的夜晚走在两人周身,苍老、惨白。雨声粒粒,自穹顶的肌肤脱落而去。水落下去,水溶于水。他的小队长站在那里,一身白衣,形影纤薄,看着很易被摧折。果冻明白487在害怕什么:后来这个词,把坏的可能性也包含进去了。他不是害怕失败,但他害怕等来的永远只有失败。等待成为了一种动态,而非一个动词。意味着一个没有结局的深渊。意味着下坠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果冻没有犹豫太久。他走过去,双臂在487背后缓慢地收拢,后者把头枕上果冻颈侧。这个过程中没有人出声询问,试探;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过多的言语,这是一个约定俗成的承诺:代表在时间允许的限度内,你拥有我无条件的支持和陪伴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两个疲惫的小孩闭上眼,雨声渐次清晰起来;这会儿很冷,空气湿浊,雾状的发重。温度可能迷路了,还停留在上一个深秋。果冻想着。但487的体温染在他指间,把其余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了。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    窗外水雾蒸腾,随着浑浊纹路一直蔓延至高远的夜空。底下是一整个由语词框架构成的世界。害了病的野猫虚弱哀鸣。北端的高架桥上,汽车碾过男人血肉模糊的身体,某些东西流了出来。住宅区高楼林立,楼房蜷缩在人里,人蜷缩在睡眠、焦虑和爱里,得以为自己营造出一种安全的错觉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前一场失败阴影犹存,他们将走向的未来尚未探明,现在目光所及之处,只剩下黑暗;两个人松开手,站在一地沉默里,遥相对望,从对方眼中急切地探寻彼此,像是经历了漫长的跋涉,终于见到世界上跟自己分享同一灵魂的那个人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白色墙体上,表盘夜光微烁,无言地投以回望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这个夜晚不会被记录在纸上,但狼队在后来里开创了一个时代,留下了足够浓墨重彩的一笔,他们的名字站在一起闪闪发光。你无法以笔墨言说取得胜利需要经历些什么,果冻没有刻意去记那些事,成为电竞选手的第二年,也被他不咸不淡地走完了;放在别人口中“最黑暗的一年”,在果冻眼里也没什么特别的,无非是训练、比赛,没有提及他越来越痛的手,和偶尔感到无法呼吸的沉闷。后来奖杯和奖牌的重量,都没能给他留下什么印象,漫天金雨也好像只是一场虚影;记忆把他割开了,让另一个完全陌生的果冻去体味这一切,剩余的那一部分他被抽离出自己以外,看到487坐在他身边,侧着脸,目光柔软缱绻;屏幕散发出微光,光线拢在他漂亮的眉眼,像面头纱,果冻甚至产生了伸手掀开那层纱的错觉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487。果冻念他的名字。声带坏掉了,嗓音空洞如也,里面什么都没有。这名字是个蛮横的、被他亲手宠坏的小孩,每每出现,就必然伸手索取果冻全部的注意力,好像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。他提到487的名字时,想起的并不是487,是一对注水的瞳仁、微笑时有一边格外上扬的嘴角、心脏、发梢打卷的弧度、光照在487身上的样子。他生来就是被人去爱的,他让人心甘情愿为他化成灰烬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再后来他们走了,各奔东西。四个人商量好一起退役,果冻走得最晚,临别那天他去车站送487,两个人踩在站台的黄线外,也没讲什么徒增伤感的话,反倒是拉着行李箱的先红了眼睛。列车呼啸着开进站台,人群开始移动,487单手勾住果冻的肩,把他拉过来,两个人静静地抱了一会,停在川流的人潮里,像被河水冲刷的两块石头;最后487松开他。那我走啦。他努力朝果冻递出一个微笑,仿佛还是最初见面时那个漂亮小孩。果冻只点点头,说好,路上小心。但又忍不住在对方真的转身离去时伸出手,抓了一把空气。那个夜晚的余温残留在他手指上,直到六个月后还在固执地兀自灼伤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他醒悟得太晚了。这个人是降临在他生命里一场体面的天劫,是被预报的雷阵雨;列车呼啸着来,又呼啸着走了,看不见的雷劈下来,从此果冻永远失去一部分自己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487还在电话里跟他说着。家人啦,新的工作和同事啦,还有令人有些发愁的考试云云;绒羽朦白的小鸟,歪头蹭蹭你掌心。果冻为这熟悉又温柔的感觉轻轻笑起来,笑声的含义却被对方曲解,于是很不服气地要求果冻交换近况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“你居然还笑我…”声音听起来更加委屈了,“我都跟你讲了这么多了,你不跟我讲一点你的事太不公平了好吧?”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果冻结完账,推开便利店的门走出来。那时候是深秋,午后,阳光很好,金灿灿的普照所有人,好得像某种不真实的东西。路边的围墙上有什么人涂鸦一行小字,看起来像诗:「在我贫瘠的道路上,你是最后的玫瑰。」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他把那句话默默念了几遍,没有领会。果冻走到路口,交通灯正由红转绿,人潮熙攘,所有彼此擦肩而过的人,都走在回归谁身边的途中。*重复着行走,蜕壳,生老病死。满地蝉冢。直到最后,旧的人潮回到泥土里,新的孩子在世间游走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但这繁华是与他无关的。果冻回到家,打开手提袋,把买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,放在玄关的桌子上,却猛然愣住。他自己并不喜欢甜的饮料,不喜欢软糖,也不喜欢用电动牙刷;那些都是487才喜欢的东西,果冻却一一记下,把它们都买回来了,下意识地,不管有没有会来使用它的那个人。它们静静躺在桌面上,散发着回忆的重量,围困住果冻。承载了太多没有由来的悲喜、侥幸、怅然,被水泡过一遍,压在他心脏上沉沉发坠;那是过去的日子里,让果冻感觉到窃喜和疼痛的全部原因,是他坍缩过的数年生命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迟来很久的劫数终于降临——他已经对没有487在身边的生活习以为常了,只是偶尔在拐过街角的时候,眼前会浮现出旧日片段,然后忍不住去想,是不是终有一天,他会回到我身边?果冻又想起487拉着行李箱离开他的那一天,晚霞是怎样幻灭在列车车窗的玻璃上,泥土和血涌进窗口,折角半面剔透,半面棕黑。他没感觉到悲伤或怅然,因为实际上那并不是结束,而是一个开始。现在,报偿回到果冻身上:理性让他迈步向前,本能却忘记了如何停止去爱487,还留在原地,固执地寻找他爱的人。他在自己的活着里走失了,为一场根本不存在的爱情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几天后,果冻与先前遇到的那句诗重逢。他在等车,身边站着一个长头发戴眼镜的女孩,手里捧着聂鲁达。果冻对诗歌一向没什么兴趣,但那个瞬间击中了他,给他的爱情添上一句秘隐的注脚。它是这样写的:「我是绝望者,是没有回声的言语。一个一无所有,也曾拥有一切的人。最后的缆索,你牵系着我最后的渴望。在我贫瘠的道路上,你是最后的玫瑰。」*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走进地铁前,女孩问他要了联系方式。后来他们成了朋友,男女朋友,再回归到朋友。她跟他提了分手,没有说什么我们不合适之类的场面话;女孩静静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到箱子里,回头对果冻笑了笑,神情忧伤,说,下辈子有得选的话,别再选择做一个人了,你真的不擅长做这个,你太纯粹了。去做风吧,做海,还能自由地拥抱所爱;或者当一只飞鸟,即便无处可归,也总有天空给你去停的。而他点点头,疑心她只是自己做的一场幻梦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那天深夜里,果冻无缘无故地醒来,窗外又下雨了,寒意碾过。属于白日的血肉被割走。黑夜把他剩余的部分隔绝开,扣留成人质,留下一具赤裸而本初的骨架。使他成了一个残缺不全的异乡人。*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孤独伸出冰凉的手指,触碰了他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房间里没有开灯,十二平米,装着满满的空。果冻睁着眼,仰面躺在黑暗里。今晚他在想一个人,一个能让他把喜恶全放在心上的人,一个只要出现就必定夺走他全部注意力的人,一个仅凭注视就能让他融化成水、却永远不会真正望向他的人。某种庞然之物无声降临,果冻第一次惊奇地察觉到,思念居然是这样的东西,如此巨大而狰狞,若要化形为鱼,连鲸鱼见到它都会畏惧于自身之渺小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再见不到他我会死的。果冻想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塑料外壳。黑漆。触感有如它复古的造型一般老旧。连接底座和听筒的线圈略显油腻。拨号盘是金属质地,显然已经上了年纪。主轴复位时,脉冲簧片发出一片喑哑不堪的开合声。果冻站在小小的、黑色的电话亭里,一手拿着听筒,拨号盘费力地随着他的手指旋转、回弹、复位、旋转。三叶轮和簧片有节奏地磕碰着。像对忠诚而蹩脚的舞伴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他以前从来没有打过487的电话。也从未使用过这种老式的拨号盘电话,但他是个有天赋的人,很多事情都能无师自通。拨出这串号码也是,果冻不需要刻意去记住什么,然而在他需要时,数字却可以如此自然地在眼前浮现出来。动作机械而熟稔,仿佛他曾经重复过千千万万遍。机械发条上紧,松脱;飞簧随着蜗杆飞旋,满怀悲伤地转动。在拨号盘的下面,一块小小的液晶显示屏亮起来。赤红的数字闪烁着,计时开始了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这回换成了487听他说。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,这六个月是失重的循环,浮在空中,触感很不真实。但果冻喜欢这样——他和487各执一端,中间相隔363.3公里,却分享着同一刻瞬间。同样的感知。他讲起玛格南的摄影展。在路上,我像一只断线的风筝。讲起那个长发女孩,聂鲁达和他的玫瑰。果冻把那句诗念给他听,语调温柔。487的呼吸停顿片刻,沉默了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“果冻,”遥远的地方,他听见487叹了口气,声音变得柔和,有种不易察觉的悲伤,像正在破碎一样。“我好想你啊。”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“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,就是很想你。想你我重逢的时刻还会不会到来,想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输掉比赛的那个晚上,记不记得最后你送我上车。我想着,之前的我们,已经错过了多少次啊,你抱着我安慰的时候,你靠在我肩上的时候,我本来都可以说出那句话的,‘我爱…’…”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“87。”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果冻叫住他。然后慢慢地,把身体靠到电话亭的玻璃箱壁上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他是个有点钝感的人,走过那些胜利和失败时,都仰着头;他曾走过离别,被孤独用冰凉的手指触碰过,被思念碾过每一寸骨骼,在那些时刻,果冻都是平静的;但是现在,他为这没有说出口的一句“我爱你”流下了眼泪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对自己坦诚点吧。有个声音对他说。承认你爱他,承认这个会像你想念他一样想念你、会说爱你的人,不是你的487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我知道。果冻说。




    他知道。果冻从来都太清醒,太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了。他想要爱,也想要被爱——不顾一切,像他自己一样,热烈、忠诚、绝望地被爱一次,完整地被爱一次。所以明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,还是选择了在雨夜走进了这个电话亭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可果冻却感觉到痛苦越发鲜明。这不对。他听见亲密的爱语,却仿佛从精神层面上谋杀了他爱的人。本能一遍遍提醒着他,电话另一端,用熟悉的嗓音和方式跟他说话的人不是487,那是他自己。一个主体意志被附加于客体的产物。果冻一边沉溺于这种被爱似的暖意,一边让鲜明的矛盾感把自己生生撕开了,不加抵抗地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我能拥抱你,但我该用什么把你留住呢?他问,用依旧沉默的声音。果冻生命的前十九年,都折断在一个不可选的选项里了,没有涂改的机会。他不能让它再错下去。他有种预感,如果真的说出口,那三个字会困住他一辈子的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“会再见面的。”果冻告诉他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嗯嗯。487像个很好哄的小孩似的,声音立刻又上扬起来。“那就明天嘛,好不好?我真的很想见你,很想很想。”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“好。”他知道向自己索要承诺的,并非真正的487,却还是忍不住向这人许诺了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明天。尽管这明天是一张空头支票,没有可以兑现的地方。果冻闭上眼睛,笑起来。“明天见。记得慢一点忘掉我。”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他把电话挂掉,计时停止了。一瞬间,果冻的右眼被剧痛穿透。他低下头,深深喘息着,等待疼痛平息,然后伸出手,触碰自己如今空洞如也的右眼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结束了。果冻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。终于他还是放开手。从此以后,全部都结束了。他用一只眼睛,换来了被爱的十三分钟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玻璃以外的地方还是在下雨,但已有减小的趋势;夜空高远,上升到思想稠密的交汇之处。在那之下,整个世界缓慢铺展开全貌,浩大、冰冷、永恒、美丽。隐有稀星闪烁,明天想必会是个晴天,阳光会好到不像话,平等地普照众生,而果冻尽断前尘,重又得到真正被爱的权利,能完整清白地去活,能坦荡澄明地赴死。待到有朝重逢之时,他可以毫无芥蒂地与487相视一笑,默契一如往昔,然后对曾深爱的人说,我已经用了我能给的全部来爱你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  果冻推开门,走出去。雨滴落在身上。他向他的爱人道别,把右眼留在时间里作碑,转身迈进崭新的轮回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-Fin-

*1.引自最果夕日《夜空总有最大密度的蓝色》

*2.引自聂鲁达《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》

*3.引自艾拉《鬼魂的盛宴》

  

  

下一棒@瑕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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